新时代社区公益慈善的高质量发展

——谈谈成都经验中的人民至上、文化深耕、机制创新与财富升维

王名

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清华大学公益慈善研究院院长

各位早上好！非常高兴来到成都邛崃。我每次来成都都是来调研的，与在座的很多伙伴都做过深度的访谈和交流。今天是来学习交流的，利用成都市第九届“603”这个机会，与大家分享一下我们在前期调研过程中，特别是关于社区公益慈善的一些发现和心得。

今年民政部的工作重点之一就是“社区公益慈善”。前两天全国政协刚开了座谈会，介绍工作时讲到，今年除了要做慈善组织的专项治理之外，在发展方面就讲了一个主题——“社区公益慈善”。我在会上就说：“谈到社区公益慈善，一定要看成都，成都在这方面做了很多的探索和创新。”

我们前期调研得到了各位领导、各位同仁的大力支持。其实对于成都，我们是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进行观察。在调研时有一个很强烈的感受：我们不仅看到了问题，还看到了问题的解决方案。同时，透过成都的探索和创新，我们也看到了社区公益慈善的未来。这是最强烈的一个感受。我同江部长交流时说：“成都让我们看到了未来，看到了中国的社区公益慈善应该往哪里走。”虽然不能说成都已经非常完善、非常成熟，但成都给我们找到了一种内在的信心，就是我们能够在社区公益慈善方面走出一条中国道路。所以，从社区公益慈善在成都的探索和创新中，大体能看出这样一个基本的轮廓和框架：第一个是人民至上，第二个是机制创新，第三个是文化深耕，第四个是财富升维，我称之为“一心三维”。

第一个是人民至上，成都做得非常扎实。这样一个顶层设计的建构理念来自哪里？图中这段话是总书记在重要场合的讲话，是对中国共产党执政目标和“初心”的精辟概括——初心就是人民至上。那么成都是如何践行的呢？我将其概括为三个层次：第一是解决老百姓的利益问题，关注老百姓的“利”（务民之义）；第二是解决老百姓的表达问题，让老百姓有地方说出心里话；第三是很重要的境界，我将其分为三个台阶（也是三个层次）：一是务民之义，二是民主协商，三是由民做主，最终达到让老百姓为自己的事情做主。

人民至上：成都经验中最大的共识

我们在调研中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成都的发展不仅解决了“利”的问题、“言”的问题，还在探索解决“行”的问题——即让老百姓真正行动起来，为自己做主。其他很多地方基本停留在第一阶段，有的地方也在努力探索第二方面——民主协商，让老百姓有地方说话，说出真心话。成都则在探索上更进一步，探索“由民做主”，让老百姓做自己的主人。我觉得这种探索弥足珍贵。

我们为什么关注成都？因为我们觉得成都的探索是走在社区发展治理创新前列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节点。这张图（注：原稿此处应有图示）以前叫社治委，现在叫社工部。其顶层思想是三个要点：“还权+赋能+归位”，最终实现人的现代化，“（这）包括几个层面：首先是我们的居民、市民；然后围绕为市民服务，我们的社会组织、公益慈善力量；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我们的干部队伍，包括各级干部……”原话我不念了，这实际上是我们调研中，主要制度设计者分享的思路。

第二个非常重要的经验是机制创新。成都在这方面做了很多探索，形成了多种机制。我们概括了一下，大概有十几种机制，围绕着公共服务、社会治理和社会建设、激活市场机制、推动前沿科技创新等等。我们这本书主要聚焦于机制，概括了十几种。我觉得这大概是成都能看得见的创新。我们现在讲社区公益慈善，其实是在各种创新中间形成的一条主线。围绕这条主线形成的创新，不仅仅是社会领域的，也包括政府的、市场的和科技的。我们这本书基本上以机制为主题，对每个机制做了比较深入的解析。比如说像社会企业，这里边的机制我稍微强调一下：“几乎所有的机制都不是成都首创的。”其他地方可能做得更早，步子迈得更大。但成都的可贵之处何在？做得好，我就虚心向你学习，学习过程中尽可能吃透精神，让这些机制在成都落地。可贵之处不仅仅是落地，而且在于能够认真在实践中总结、提高；成都的可贵之处还在于不断探索、不断提高（这个提高的过程是很多地方看不到的）。所以我们简单概括为：成都做了1.0，做完1.0后很快开始谋划2.0，2.0做到一定程度后沉淀再谋划3.0。很多地方还停留在1.0时，成都已经到了3.0。回过头看，里面很多机制不全是成都首创的，甚至绝大部分都不是成都迈出的第一步。但成都在学习过程中很快形成了升级机制，从1.0到2.0，这是成都非常可贵的地方。比如说社会企业，我觉得成都的社会企业比我们观察时应该有了很大进步。包括今天我在会场外看到的布展，昨天刚到邛崃时，我做了一个简单观察，就发现成都的社会企业又迈出了新步伐，包括成都的社区经济。我经常讲，我们来成都观察到，年轻人为什么来了成都不愿意走？

因为在其他地方看到的是“社区在城市里”，而在成都的感觉，我把它叫做“城市在社区里”。成都的社区比成都（城市）本身好像更有活力！成都的活力不是仅仅来自城市，而是来自成都的社区。我说这是成都非常有魅力的地方。年轻人为什么愿意来？烟火气浓烈，活力从哪来？来自社区，社区才是生活。

我们讲社区经济，成都的社区经济在全国都很有特点。一般网红经济是政府或城市推动的，只有在成都，我们看到是社区在推动成都的网红经济发展。还有成都的信托制物业，成都也是在遵循从1.0到2.0，再到3.0的升级规律。信托制物业也是如此：北京先做，成都很虚心地把这种机制拿过来落地，然后探索创新，不急于在全市推广。而是经过长时间实践，形成了一些制度模式和相关机制，再在全市推广。实际上，目前成都在全国信托制物业方面已经走到了前面。

第三个经验是文化深耕。我们这本书的名字叫《成都为什么能》。成都从哪里形成了这样一种向上的、包括我们讲“人民至上”的深耕能力？可能就来自于这片土地，来自于这里的文化。成都在社区治理的一些方面已经做了文化深耕，比如“义仓”。“义仓”是一个点，我们昨天也去了刚开张的邛崃博物馆，很多文化元素已经被呈现出来。但从慈善的角度看，还有很多可以深耕的地方，不仅仅是“义仓”。“义仓”只是我举的一个例子。在邛崃这片土地上，刚才主持人也介绍到，这里有非常久远的爱情故事，其实也有深厚的慈善文化传承。我最近在写一本书叫《中国慈善思想史》，我们的历史文化中有非常深厚的公益慈善思想，很多文化元素值得挖掘。比如说除了“义仓”，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义庄”文化。范仲淹时代，也就是北宋时期，大家知道范仲淹是非常著名的文学家、散文家、政治家，但很少有人知道他也是非常著名的慈善家，他创建了范氏义庄。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可以挖掘的空间。我们最近做了比较深入的研究，发现从北宋起就形成了一种非常有意思的慈善机制——范氏义庄。从现在往前数差不多一千年，它就探索出了一种机制——“留本用息”，这正是现代基金会发展的核心机制之一。美国人是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才总结出“留本用息”。中国现在有近一万家基金会，可能只有不到十家具备“留本用息”的能力。我做慈善研究多年，我们曾以为“留本用息”来自美国，学起来很难。但后来我发现，“留本用息”机制其实源于历史，源于中国文化——就是说这笔钱不能花完，钱再多也不能花光，要形成一种投资机制，让它能够“钱生钱”。我们通俗地说叫做保值增值，专业术语就是“留本用息”。现在我想跟成都的社区基金会提这个要求，探索“留本用息”。当然，“留本用息”难度非常大。我们有近一万家基金会，真正实现“留本用息”的不到十家，难度非比寻常。清华大学教育基金会是其中之一。成都我现在还不敢说有一家，但我觉得社区基金会可以朝这个方向探索。为什么？因为我们的祖先做到了，我们的范氏义庄就做到了！

第四个叫做财富升维。成都现在已经朝着这个方向走了。成都（社区）基金会已经做到，我说成都走在中国前列都算谦虚了——成都在社区基金会发展方面其实走到了世界前列！社区基金会在国内的发展经历了十多年，从以筹款为主，到项目为主，再到战略为重。成都基本上走到了第三阶段，这是一个向上的过程，但还不能说到了终点。

下一步应该是什么？就是我刚才说的，努力探索“留本用息”这种可能的机制。从文化中挖掘非常重要。刚才讲到的范氏义庄，我们的研究还非常初步，因为历史资料太丰富了。我本想让一个学生做博士论文研究这个，但发现史料太多，而且阅读难度很大（因为是北宋时期的文言文），所以论文暂停了。但我建议我们成都的社区基金会去关注范氏义庄。因为范氏义庄离我们不太远（不到1000年），史料也基本找得到。他们的“留本用息”机制是如何实现的？一开始是非常粗糙的——就是不想花掉本金。但在保值增值过程中，有很多保障机制，不仅仅是为了增值。在这个过程中，可能还会出现很多问题，如何避免这些问题？又如何让这个机制从一开始的粗糙状态，经过不断打磨，最终走向成熟，成为社区基金会未来的核心机制？当然，这很重要的就是文化深耕。另外两个维度——文化和财富的升维——我们希望成都在这方面做出更多、更深入的探索。

（来源：成都市邛崃社区发展基金会）